“謝謝。”除了感謝之外，韓君一時也不知該對趙弘光說些什麽，過大的精神力消耗以及體力消耗讓他感到了疲憊，而徘徊在他精神海中的空虛與失落感，更是令他提不起精神。

簡單地對趙弘光道過謝之後，韓君又閉上了雙眼，他竭力想要再回憶一些關於魏辰的記憶，可是他卻悲哀地發現，即便自己的精神壁壘得到了重建與修覆，他依舊很難記清那些與魏辰在一起的片段，尤其是那場奪走了魏辰性命的戰鬥，更是從他的記憶中被抹消了似的，毫無痕跡。他連最後見過魏辰的那一面，都想不起了。

這真是一種悲哀。身為愛人也好，身為本應守護向導的哨兵也罷，自己都太過失敗。

一行眼淚從韓君緊閉著的眼角緩緩滑落，他雙唇抿成了一條線，唯有喉嚨裏發出了些許哽咽的聲音，他不想在趙弘光面前落淚，可他只是忍不住想哭，最後他別過了頭，假裝沒人看得見。

趙弘光完全沒想過韓君居然會在自己面前落淚，他驚呆了，畢竟對方被狂化癥折磨得那麽痛苦時，也不曾流露出這麽脆弱的一面。

“你好好休息下，我先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林醫生他們。”趙弘光輕聲安慰了韓君一句，當他想把自己的手從韓君滾燙的掌心抽出來時，對方卻緊緊地抓住了他手。

“可不可以陪我一會兒。”韓君艱難地提出了這個請求，這時候，他幾乎是在抽泣了，就連固定在醫療床上的身體也隨之微微抽搐。

“當然可以。”短暫的愕然之後，趙弘光意識到這個哨兵孤獨得只需要一只陌生人的手就能安慰。他難過地坐了下來，任由韓君緊緊拉住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也悄然撫上對方的手背，緩緩撫摸，就像自己撫慰那只精神體白虎時一樣。

安慰有時候是不需要言語的，趙弘光只是耐心地摸著韓君的手，直到對方逐漸停止抽泣。

“好些了嗎？”

趙弘光唯恐自己一句話就讓韓君再度傷心，所以他這麽問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

壓抑了五年之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都釋放了出來，隨著精神壁壘恢覆正常，韓君失控的情緒最終也得到了控制。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轉過了頭面向了趙弘光。

“真是不好意思，我忽然就……”韓君笑得很勉強，他還想像以前那樣和趙弘光開個玩笑，可話到了嘴邊，他卻什麽都說不出來。於他而言，有些感情，是必須認真對待，不容拿來說笑的。

“沒關系啦！其實，我也經常哭的。老師說那樣可以幫助緩解我們心裏的焦慮，是一種正常行為。”趙弘光撓撓頭，他甚至認真地開始回想自己從小到大都在什麽情況下哭過，仔細算算，好像次數還有點多，小時候剛被送到向導學院，他不習慣離開父母的生活，躲在被子裏偷偷哭了一個星期才逐漸適應。

“對了，我還得向林醫生他們報告你的情況！”

趙弘光想給韓君留一些獨處的時間，對方剛從狂化癥中恢覆過來，肯定還有許多東西要自己思考。

“去吧。謝謝你了，小光。”韓君和善地點了點頭，再一次向趙弘光道了謝。

“執行官大人，這是目前黑塔擬定的無法治愈狂化哨兵安樂死名單，請您過目。”

塔區執委會的秘書長將一份才從黑塔轉來的名單放到了杜望的辦公桌上。

今天是杜望給趙弘光治愈韓君機會的最後期限，前天他已經得知趙弘光對韓君試圖進行壁壘重建失敗，他猜想對方應該已經放棄了做無用功，雖說他可以立即下令安樂死韓君，可他並沒有這麽做。他知道韓君這五年受盡了病痛的折磨，那麽至少在最後的日子裏，讓對方能在那個善良的年輕向導的陪伴下，好好度過吧。

杜望隨手拿起了名單，滄桑的眼底流露出了深深的無奈。

果不其然，韓君的名字也被寫在了名單上。

杜望輕嘆著放下名單，起身走到了落地窗邊，他想，這樣也好，至少塔區再也不用找借口讓韓君繼續接受痛苦的治療了，那家夥應該會滿意這個結局吧。

就在杜望準備簽署命令批準黑塔一次性安樂死十六名哨兵時，一通內線電話接了進來。

“什麽事？”杜望摁下了通訊開關，然後拿起了鋼筆，說實話，一次性安樂死這麽多患病哨兵，對他這個塔區的領袖來說可不是一件可以輕易完成的任務，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在簽署這個命令之後，會受到多少來到患病哨兵家人的指責，乃至是整個異能者族群對他的仇視。

通訊器那頭傳來了林少安的聲音，他在確認韓君的精神海與精神壁壘都恢覆正常之後，來不及通知黑塔的主管，就直接連通了杜望的辦公室。

“趙弘光他做到了，他替韓君重建了精神壁壘，韓君的狂化癥控制住了！”

“那小子真不簡單。”杜望在瞪大雙眼聽到這個令他難以置信的消息之後，唇邊總算勾起了一抹微笑。接著，他用筆重重劃去了名單上韓君的名字，直到反覆塗抹得看不見任何痕跡。

韓君是幸運的，在最後的關頭，他逃脫了死亡的魔爪，可是和他有著類似命運的其他十五位哨兵卻沒有這樣的好運。負責送他們一程的是“守護者”，這是在綜合考慮之後，杜望做出的安排，治療護理狂化癥哨兵的大多都是從事醫療工作的人員，讓他們的手沾上病人的鮮血實在有點不像話。

電極插入已經鎮靜麻醉的病人腦後，來自守護者的十五名成員同時摁下開關，沒有抽搐，沒有哭喊，只有監控儀器發出的心跳靜止聲。

之後確認死亡以及收斂屍體的事情，就是由醫務人員去完成的。

作為隊長的淩峰並沒有推卸自己的責任，如果為了塔區要他成為劊子手，那麽他不介意殺掉自己的隊友。

“我那個死得真快，你的呢？”付甜甜今天換了只黑色的口紅，作為淩峰的伴侶，也作為守護者中的一員，他當然必須和淩峰步調一致，在隊裏有人推脫不願執行這樣殘酷的任務時，他毫不猶豫地主動提出了申請。

淩峰冷冷地看了眼明明穿著男裝卻濃妝艷抹的付甜甜，就算兩人已經結婚匹配多年，他至今仍難以欣賞對方的品味。

“你非要把嘴唇塗得這麽黑嗎？”

“你懂個屁，這叫應景。今天是塔區歷史上最黑暗的一天。”付甜甜一改往日對淩峰的百依百順，在他按下電極開關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臟也要隨之停跳了。

“收起你那些無謂的同情心吧。安樂死對於狂化哨兵是唯一的出路。”淩峰冷笑了一聲。

付甜甜搖搖頭：“狂化癥並非不可逆轉，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去治療，這些人說不定也會好的。總之，這一次他們是為了塔區而被聯合政府犧牲了。”

“這些話你自己知道就好，別說出來，聯合政府對‘守護者’看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別讓他們找到借口對咱們下手。”淩峰伸手捏了一把付甜甜的屁股，他想自己有必要警告對方不要亂說話。

“呵，你什麽時候這麽膽小了。話說，真沒想到韓君的狂化癥居然治好了，等徹底康覆之後，他不會還想回到‘守護者’來吧？”付甜甜想到淩峰在得知韓君被從安樂死名單上移除之後，所露出的那副震驚表情，就知道韓君或許早就是他老公心裏一根拔不出去的刺了。

“他當年差點毀了整個守護者，他還有臉回來？！別給我說什麽他當時在發病，哼，我就不信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等著吧，總有人會找他報仇的。”淩峰面色一變，他狠狠瞪了眼付甜甜，神情變得愈發陰冷，“前不久那個想殺了他的小女孩還不夠說明一切嗎？有些事情，雖然塔區對外竭力掩飾，但是紙包不住火，韓君他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你這個壞壞的樣子還真是招人喜歡呢。”付甜甜對於淩峰所言不置可否，其實，現在的守護者早就不是當年韓君所領導的那個精英戰隊了。在那次事故之後，守護者的精英幾乎死傷殆盡，淩峰作為繼任的首席哨兵將“守護者”接到手時，那不過是個爛攤子罷了，而現在這支努力挽回聲望，逐漸又獲得人們的“守護者”隊伍可以說是淩峰親自組建起來的，與前任韓君已經沒什麽關系了。

“就算他想回來，我也不會讓他回來的。再說了，你真以為一個得過五年狂化癥的哨兵還能保持以前的巔峰狀態？呵，他要是這麽有本事，也不會被關在黑塔五年之久了。”淩峰又是一聲冷笑，他剛轉過身，就看到林少安帶著幾名醫護人員推著一輛擔架床朝這邊走過來，等林少安等人走近了，淩峰才看清楚上面躺著的人正是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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